点击蓝字 一把看似普通的紫砂壶,成了我的传家宝。因为它是父亲生前的最爱,也是启迪我人生,养成我良好习惯和品质,让我成为对社会有所益处之人的一个见证。 做了一辈子苦力的父亲,是粮库的搬运工人。他不识字,却将紫砂壶上“宁静致远”四个字熟记在心。他没有任何嗜好,不吸烟、不喝酒、不会打牌,父亲的幸福很简单,就是在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劳作,吃罢晚饭之后,泡上一壶茶,有滋有味地品尝茶的清香,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玲珑圆润的小茶壶,便是他最美的享受了。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从开口吃饭起便喝茶,以至让自己嗜茶如瘾,爱壶成癖的习惯延续至今。父亲的这把紫砂壶普通而又独特,说它普通,因它仅是个仿古式样的手把壶,并非大师提款,亦无泥绘或贴花造型,只在壶底有一方貌似印章的痕迹,一面壶身上刻着“宁静致远”四个隶书小字。说它独特,因为这是一把残损后经过修补的壶,重要的是它包含着一段故事,这故事也是父亲不厌其烦对人显摆的好彩头。每当讲述紫砂壶来历的时候,父亲会很郑重地先咳上两声,说:“看不出吧,这是花五分钱买来的宝贝啊......”年,17岁的父亲在山东德州的一个饭馆里当跑堂伙计,老板见他老实厚道且身强力壮,每次出去采购货物都让他随从。一次,路过一家宜兴紫砂壶专营店,老板想起自己的茶壶已不慎打碎,便打算买一把新壶。老板是个紫砂壶行家,进入店铺后,便老练而又认真地挑选起来。父亲则被货架上各式各样的紫砂壶迷住了,在他眼里,这些茶壶个个都好。卖茶壶的老板看出了父亲的心思,便用带着江苏腔的普通话说:“小伙计,莫只是看喽,喜欢就买上一把噢,这是正宗的宜兴紫砂啊。”父亲不好意思地说:“买不起,买不起。”这时,父亲看见柜台下的角落里堆放着几只打破了的茶壶,他蹲在那里选了一只壶盖破成了三块儿的小茶壶,问卖壶老板:“这个壶得多少钱卖?”卖壶老板乜斜着眼看了一下说:“给五分钱拿去好喽。”父亲如获至宝的将茶壶买下,找到拘碗匠,用黄铜拘子把壶盖拘好。于是,我的父亲拥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紫砂壶。有了紫砂壶的父亲,是没有钱买好茶的,经常是买上一两茶叶末,在高兴的时候才肯拿出来沏上一壶。后来,这只紫砂壶伴随父亲给日本人当劳工,伴随父亲闯关东来到黑龙江,伴随了他老人家平凡而又沧桑的一生。淳朴厚道的父亲,他不懂《阳羡茗壶系》里“卖富贵”的传说,也不懂朱泥或青泥;不懂什么是如意壶,什么是西施壶,更不知谁是时大彬。在他的心里,宜兴的紫砂壶就是世上最好的茶壶。我参加工作后,几次要给他换一把新壶,都被他严词拒绝了。他经常对我说:“过日子不是每天都有好茶喝,但是,物件也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回报你,看看我这壶,我每天摸它,洗它,擦它。所以,无论什么样的茶,泡在里面,它都会给我美味,这就是茶禅的道理。”听了他的话,几乎让我大笑,没想到不识几个字的父亲,会说出“茶禅”这样深奥的话来。父亲一直钟情花茶,我出差或旅游,给他带回来的普洱、龙井、碧螺春,他都不屑一顾。他说,只有花茶的清香,才配这把朴实无华的小壶,才可回味无穷。父亲还善于自制花茶,他把种在花盆里的茉莉花摘下来,放在阴凉处晾干,故意让花的浓香散去。每次拈几朵放进玻璃杯里,然后把紫砂壶里的茶水沏进去,那茉莉花的香味几至微不可辨,但以姿色取胜,单看那一朵朵雪白的茉莉花,就会为之动容了。父亲不信佛,却总爱“茶禅,茶禅”地挂在嘴边。他一生与世无争,恬淡安静,对于名利得失毫不计较,为人和善慈祥,忍辱负重却从无奢望。他的这些优良品质,得到了亲人、朋友、同事的赞扬,听到赞扬的父亲,脸上会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得意,嘴里却说:“这都是几十年喝茶悟出来的道理啊。”一谈到茶,父亲又夸宝似的开始夸他的紫砂壶了:“你们别看我这壶不起眼,这可是民国时期,在山东正宗的紫砂壶专营店买的呢,每次沏茶时,壶身表面就会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像荷叶上的晨露似的,才叫好看呢。壶里的水不论严寒酷暑、春夏秋冬,放置多长时间都不变味,这就是正宗宜兴紫砂壶的宝贵之处啊。” 转眼之间,父亲已去世几十年了。他留下的这把紫砂壶,我并没有将它摆放在多宝格里,也没有装进盒子里封存,而是每天都用它泡茶,继续用父亲的方式呵护着。有时候喝到一壶上好的茶,心中的愉悦难以形容,这时就会想到禅宗的“醍醐灌顶”或“石蜜在心”的句子。好茶给我的感受确实接近醍醐或石蜜,整个身心便会被一种甘冽和清凉所陶醉。其实呢,醍醐是奶酥,石蜜就是冰糖,皆为平常之物。古人为什么要用很平常的东西来形容高深的意味呢?原因非常简单,最高深境界的意味,并不是只留给特殊人群的,而是平常人在平常生活中得到的。这时候,我觉出了父亲说的“茶禅”味道。读了一些书后,我查阅到:禅,梵文“禅那”的略称,意译为“静虑”、“思维修”、“弃恶”等。就是在生活中静静过滤,修正错误的思维,抛弃恶念。如佛教婆罗门经典《奥义书》所讲,即:静坐调心、制御意志、超越喜忧以达到“梵”的境界。修禅,可以静治烦,实现去恶从善、由痴而智、由染污到清净的转变。使修习者从心绪宁静到心身愉悦,进入心明清空的境界,从而产生无上的智慧和博大的胸怀。没想到,这么深奥的道理,我那位不识字的父亲,早已在内心领悟透彻了。其实呢,父亲是不懂这些书本上大道理的,他所说的“茶禅”不过是口头上的一种炫耀,但是,他却用自己一生的言行实现和诠释了“茶禅”和紫砂壶的境界。我感谢宜兴紫砂壶,是它带给质朴一生的父亲生活中更多生动的内容,为他平淡无奇的一生增添了缤纷色彩和难以言尽的乐趣。 一位十几年未曾见面的老同学从深圳回来看我,一阵寒暄之后,我用紫砂壶给她泡上女儿从台湾寄来的“杉林溪”,斟了一个闻香杯递给她:“来,品一杯正宗的台湾高山茶吧。”她却哇地一声大叫:“啊,好壶啊!”惊得我差点让茶杯脱手,便嗔怪道:“干嘛?大惊小怪的。”这会儿,她已顾不上谈谈分别十几年来彼此的境况了,竟然捧宝贝似的捧起紫砂壶欣赏起来,煞有介事地对我说:“知道吗?你是富翁了!这壶可值钱了,民国的老壶啊。我可是紫砂壶的行家,你看这包浆,你看壶底这‘企陶’款儿,虽然不是出自大师之手,但却是纯手工活儿的店号壶,就凭这么久的年头,也值几个好钱哪!”见她兴奋地滔滔不绝,我只好附和着:“嗯,是把老壶,我父亲留下的。”她一拍手掌说:“这么宝贵的东西,你还做平常壶使用呢,还不拿盒子装起来收藏?不如这样,我踅摸着帮你卖了吧,咋的也值个十万八万的。”我正色说道:“坚决不能卖!”她有些不解,问我:“为什么呢?这壶虽老,但毕竟残缺,壶盖都拘上了,能卖这个价不错了。”我说:“你理解错了,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一份念想,是我父亲精神的延续,给我多少钱都不能把它卖掉。”听我这样说,她也只好作罢。 是夜,我捧起父亲留下的紫砂壶,看它紫玉般的温润,看它写满岁月痕迹的形状,就连壶盖上的几个黄铜拘子,也被父亲的手摩挲得泛着金子般的光晕,捧着它,似乎感到了父亲的体温。写作之余,泡上一壶绿茶,随手翻看一本诗集,明代徐文长的一首《七律》锁住我的双眸:“虎丘春茗妙烘蒸,七碗何愁不上升。青箬旧封题谷雨,紫砂新罐买宜兴。却从梅月横三弄,细搅松风灺一灯。合向吴侬彤管说,好将书上玉壶冰。”多美的描写啊,正好与我案头的紫砂壶相映成趣,美妙的意境催人才思,于是,我把人间最美的事物凝于笔端,排列成一行行充满激.情的文字,让它济世启人。在我的心里,这紫砂壶不仅仅是个泡茶的器皿了,而是一缕寄托,一心感悟,一泓滋润枯渴心灵的甘泉,一片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热爱,一种对父亲绵绵不息的感恩和怀念。萧萧兰河落红一片----谨以此文纪念萧红诞辰一百周年杨庆莲与先生相识后的第一次出游始于呼兰的“萧红故居”。初秋时日,早晚渐凉,然叶子却无半片飘零,花朵却无一瓣枯萎,太阳依旧暖洋洋的照着。只需十元门票,我推开了那座清末传统八旗式的双扇木门。中秋之前游人甚少,不免心底升起几许落寞。静静地,她端坐在院落中央,那非常悠闲的姿态还有那缕处事不惊的眼神,都好似于默默之中专等我来。从那清秀的面容上、姣好的身材上,从纤手中捏着的那本书上,从那深邃的眸光上,无不散发出难以掩饰的书卷之气。哦,萧红!透过你沉默的面容,我看到你内心的凄楚与巨痛,也许你想推开时间的距离,将纷乱如麻的心事诉说。久立在她汉白玉雕像前,心灵倏地有一丝共鸣,无由的热浪从心底上涌让眼眶潮湿。望着眼前的萧红汉白玉雕像,越看越觉得活灵活现,似乎只要一声呼唤,她便可站起身来,右手持卷,左手提裙,带着婉约的笑容款款从石阶上走将下来,然后与我携手而行。我心底喃喃自语:萧红,我来了,仰慕已久的我终于来到你出生的地方。在我眼里您是如此美丽,美在你的文字里,美在读者的心灵里,美在你的凄凉里。论年龄,如果您活到如今足可以做我的祖母,但我还是愿意亲切的叫你姐姐!因为,你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花样年华。萧红是我内心的情结,我想她也是大多数喜欢搬运文字的女性内心或深或浅的一缕情结。所以,很久以来我就有个愿望,看一看萧红的“家”。作为同饮一江水的黑龙江老乡,今天的造访未免显得太迟。终于,我还是来了。此举绝非突发奇想,也无须找多少借口来搪塞迟迟未至的理由。而是每当想到“萧红”名字的时候,心里便会弥漫起一层层伤感的阴云,正如香港中文大学卢玮銮教授,出于对萧红的细腻感知,写下的那段话一样:“愈看得多写萧红的文章,特别是与她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写的东西,就愈感到萧红可怜──她在那个时代,烽火漫天,居无定处,爱国、爱人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她又是爱得极切的人,正因如此,她受伤也愈深。命中注定,她爱上的男人,都最懂伤她。”基于此,亲临“萧红故居”一直是我所望又不忍望的一段内心纠葛。将目光从与雕像的对视中移开,细细打量这座普通却又神奇的乡村小院----青砖青瓦,土木建造、五间一排的正房。花格子窗上依旧糊着窗户纸,虚掩的房门,在秋风中作着静中有动的意思。房头的那架辘轳早已枯干成一个背景。正午的秋阳,热辣辣的似乎能把心烫熟。小园里,满架的红倭瓜已经熟透,看似摇摇欲坠。蔓与叶子之间已染上铁锈色的斑点,看着这累累硕果,让我想起了那些带着满身金粉的大红蝴蝶,还有金色的蜻蜓和碧绿色的蚂蚁,对,还有嗡嗡飞着的满身绒毛的蜜蜂。后园,这里曾是萧红快乐童年的精神乐园,菜畦里,看不到红红绿绿的果子,也看不到被羊啃得伤痕累累的果树。映入眼帘的仅仅是一条用榆树墙夹起来的甬道和一大片荒芜的杂草,也许,萧红的幽灵就栖在杂草之中,暗暗地窥视我的一举一动。一阵轻风抚过,大柳树轻抛几片落叶,悠悠荡荡之间,一片柳叶不偏不倚落在我的肩头,顿时让我感慨万千,难道是萧红的芳魂从岁月的澜薮里传来的悄悄箴语,还是那丝丝入扣的一截诗律,乘着落花的声音来抚触我多愁善感的神经?正房的东屋两间,陈列着萧红祖父母的一些遗物;西屋两间,原是萧红父母的卧室,现已成为旧物陈列室了。墙上挂着萧红与鲁迅先生、萧军、端木蕻良等人的合影,及一帧帧发黄的单人照片。玻璃橱中,木梳、围巾、手套、棉袄,似乎也赋有一种的活力,好像她的主人刚刚用过,还带着她的体温和气息,很随便的搁置在那里。正当我凝神屏气之时,却感到身后有轻轻脚步移来----笃笃有序,落处悄然,且带着一股仙风雅韵。心底不觉一惊,难道是她来了吗?告诫自己,千万别回头!此刻的我偏等萧红的灵魂出现,好让我一睹芳容。“女士,是您的书吗?落在售票口了。”售票的小姑娘打碎了我层层叠叠、云山雾罩的感觉。我接过书,稍欠友好的道谢,心里恨恨的嗔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偏偏这个时间来!嗔怪紧接着的是自责,其实自己明明是在做白日梦。萧红早已远逝,她已经辞世六十八个春秋了。但我要深情地对她说,轻轻地,我来了!一个与你同样虔诚的文字教徒,一个与你有同样乡情柔思的黑龙江老乡,一个久仰却迟来的拜谒者。今天我来,此刻我来,你可否在冥冥之中感应得到呢?只是那土炕上的小桌旁,再也听不到你随着祖父背诵“处处闻啼鸟”稚嫩的童音;房后的韭菜畦边,也再看不见你顶着酱缸帽子避雨时乖巧的模样。后园碾坊里再也听不到冯歪嘴子震耳的梆子和王大姑娘凄苦地嘤嘤而泣,后门外的“龙王庙”早已颓荡成一摊废墟,而你曾走过的土地,依然年年春草绿。蝈蝈依旧叫得响亮欢快,所幸的是今日没雨,所以大榆树也冒不出烟来。萧红,你是幸运的。因为爱慕你的人很多很多,因你的才华,因你的容貌,因你的年轻。而你又是不幸的,因心疼你的人少,理解你的人少,关爱你的人少。你怀着“半生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的遗憾去了,去得无声无息,像一片花瓣静静地落在呼兰河面,继而卷入漩涡。“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用这句诗来形容你该是多么的天衣无缝啊。你的骸骨,一半埋在香港的浅水湾,听潮起潮落;一半埋在香港圣士提反女子中学校园内,看花落花开。只有一缕青丝被你爱过的男人之一端木蕻良埋在了生养你的母亲河边。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青丝与情思,从口语上是多么难以区分的词啊。你用那缕永不变色的青丝,牢牢地牵扯着家乡的情思。酷似挂在月亮上的一架秋千,又像极了呼兰河面一汩细长的波纹。柳亚子先生赞美萧红有“掀天之意气,盖世之才华”。鲁迅,茅盾,胡风等文学泰斗,也都给予萧红极高的评价。不是吗,一个年仅31岁的生命,却在短短的九年创作生涯中写下了多万字,而这字里行间却是蘸着血泪苦拟疾书的啊。“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而况送着我的是海上的波浪,迎接着我的是乡村的风霜。”这是萧红在诗里对自己31年生命经历极为精粹的概括。萧红,让我告诉你。你的英灵若还在故乡的上空萦绕,那么你就可以欣慰的看到,呼兰河畔的冬天已不再酷冷,水缸也不会被冻裂。那些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烧饼铺、粮栈等虽早已被岁月的风尘掩埋得了无痕迹,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的楼群,柳暗花明的街道。清亮的呼兰河水依旧潺潺不休,天边的那片“火烧云”依旧通红通红地耀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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