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的宗祠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宗祠文化是一项重要的姓氏宗族文化。宗祠,习惯上多称为祠堂、家庙,用以供奉祖先神主(即俗称牌位),进行宗族祭祀的场所。它被视为宗族的象征,对于维护封建宗族社会的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如今,宗祠仍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作用。它的保护和修复,可帮助人们寻根问祖,缅怀先祖,激励后人,加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宗祠还是古代建筑的重要类别,也是历史文明的载体,其人文和艺术价值不可低估。国内的一些知名宗祠,已成为旅游胜地。
──●一●──
据民国本《南陵县志》记载,南陵的宗祠在民国初期有所,除20多所已成基址之外,绝大多数保存完好,估计到解放前夕当不少于所。解放初期,百业待兴,宗祠也在新中国的建设事业中发挥了很大作用,比如许多学校都利用其房舍办学上课。
记得小时候,我在故乡上的石铺小学,就是一所祠堂,祠堂的楼下是教室,楼上是几个老师的宿舍。石铺小学毕业后上的麒麟镇高小,是一所徽式建筑的祠堂。升到南陵中学之后,到九连乡支援农业生产,师生们吃住的邱西小学,也是一家祠堂。南陵城区的二中,也是在城东刘氏宗祠的基础上兴办的。其实,我们这一代人一般都有过这样的求学经历。
时光流驶,南陵历史上曾经辉煌过的众多的宗祠,由于种种原因,如今已难觅其踪影。在这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剩有二处宗祠,一处是何湾镇丫山的张氏宗祠,另一处是许镇镇俞村的俞氏宗祠。这两处宗祠笔者都曾去考察过。
先说张氏宗祠,我在年曾去过一次,当时主要是考察寨山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一诗的摩崖石刻,顺道去看了一下。当时就觉得此祠雕梁画栋,气宇不凡,但因来去匆匆,未及细细观赏。前几年,南陵中学的张志能老师把他家祖上编修的南陵丫山张氏宗谱给我看,使我对宗祠的历史有了大致的了解。
前些天,张老师邀我一道再去观瞻,我正中下怀,同行的还有南中的杨玉文老师和博文中学的罗娟娟老师,我们乘坐的出租车的司机桑春师傅,对南陵的历史文化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车子到达丫山的南陵湖村之后,在张老师的带领下,我们步行约二华里,便来到村外背靠着青山绿树的宗祠,其屋宇上高耸着端正的马头墙。这宗祠共三进,占地面积约米,分为门厅、前厅、天井和后厅四部分。
走进大门,便是门厅,门厅的里面是正门,正门两旁是阔大的石雕门鼓,古人称之为“门当”。门楣上方伸出四根约一尺长的木头圆柱,圆柱的前端上还有雕饰,张老师说这就是“户对”。据说普通人家“户对”只有两根,县令以上的官宦人家才能有四根,这可显示出宗祠主人的显耀身份。有人说成语“门当户对”即由此而来,我认为还需要进一步查考。门厅两侧的梁枋上有几处木雕,演绎着古代人物扮演的戏剧故事。走入宽敞的前厅,数根粗大的木柱跃入眼帘,木柱下面是奠基的坚实的石鼓,石鼓呈简洁大方的几何图形。木柱的顶端和梁的交接处是雕刻精美的“雀替”,或龙形或凤形,形象逼真,让人啧啧赞赏。大厅的两侧有厢房,厢房的木板上也呈现出精致的图案。前厅后方是后厅,两厅之间隔着豁然敞亮的天井。站立天井之中,抬头可见蔚蓝的天空和飘浮的白云。后厅其实是正厅,设有供奉祖宗神位的香案。这正厅的前面,一左一右树立着两根大柱,柱子的上方雕有龙形图案,其上分别是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门神的形象。门神虎目圆睁,威风凛凛,手上均握有兵器。尉迟恭的钢鞭已经损坏,而秦叔宝的“杀手锏”还依稀可辨。正厅上面的天花板又别具一格,变雕刻为彩绘,其内容丰富,品类繁多,既有传说中的神物龙、凤和麒麟,也有人世间戏水的鸳鸯、横行的螃蟹、弹跳的虾子,还有草木花卉之类,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风霜,但依然色彩艳丽,形象生动。张老师说,他们小时候经常爬到上面去辨认图画,比赛谁有新的发现。
宗祠远离村庄,依山傍水。它背负着青山,近旁便是有名的南陵湖和双龙井,我们离开宗祠后便游览了这两个地方。南陵湖原为湿地,年涌出泉水,积水成湖,水面约有十余亩。我们的到来,惊起了一种名为“水葫芦”的水鸟,它们贴着水面,扑扑地飞向前方。水中芦苇丛生,岸边翠竹繁茂,四周鸟声啁啾,环境幽秘。
离开南陵湖约二百米,便到了双龙井,又称两天坑,我们探访了其中的一处。这天坑四周是高高的山崖,沿着山上的石阶往下走过几十级,便来到坑底,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流出现在脚下。溪水清得让人心醉,真想用手来掬一捧啜上一口。溪流从一个圆圆的山洞涌出,流进了另一个草树掩盖的山洞,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这是地下暗河露出地表的一段,村里的人们祖祖辈辈传说此处有龙王潜居,故而得名龙井。每当久旱不雨,人们便到此向龙王祈求甘霖,据说很是灵验。看来这张氏宗祠历经数百年人世沧桑,兵燹动乱,而终究巍然屹立,大约正是由于周围环境幽深,与世隔绝吧。这得天独厚的条件,才使得它没有步其他宗祠的覆辙,而能劫后余生。这样看来,当年建祠时选定基址的张氏先人,的确是有着先见之明的高人。当然,村民们和文革时下放住此的知青的共同保护,也是功不可没的。正是由于多少代人的努力和维护,才使得张氏宗祠这一建筑艺术的杰作,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
根据张氏宗谱的记载,南陵丫山张氏原住城关地区,其宗祖国冈公乃是元代的一位除盗安良的英雄人物。据民国本《南陵县志》的记载,元末至正丙申年(年),有一伙盗贼屡次进犯南陵县城,劫库虏民,无恶不作,为首者人称双刀赵。邑人张国冈亲率义兵抵抗,血战十六日,单骑斩将十三人,因马力疲乏,被执不屈而死。后邑人奉祀其神主于安贤祠中,邑人无名氏所作长诗《至正丙申郡县士民哭张国冈公歌》,记述了这位义士悲壮感人的事迹。其后,因家族繁衍,张国冈的后代张寿三携族人迁往丫山的龙山,至明末清初,家族人丁兴旺,便修建了这座宗祠。建祠时,张氏族人中一位在山东任道台的官员特地返乡,送上一块书有“本立堂”三个大字的匾额,悬于祠堂正门之上。“本立”二字,源于《论语·学而》篇中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一句。此所谓本,乃指儒家倡导的孝悌思想。可惜的是,此匾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失落,迄今未能找到。
──●二●──
除山区的张氏宗祠之外,圩区许镇镇黄墓的俞村也有一所宗祠,这是听县文物所的负责人介绍的。民国本《南陵县志》载有名录。今年上半年,我同我的学生王四平和潘平曾前去考察。俞氏宗祠的结构较为简单,由前厅、天井和正厅三部分组成。梁柱上也有雕刻的“雀替”,正厅的两根梁架之间设置有几个名为“驼峰”的构件,是辅助支撑上梁的,也是精美的木雕。整个建筑有八根高大的立柱,底部为方形的石础。在前厅的一隅放着几块《重修宗祠碑记》的石碑。据《俞氏宗谱》记载,此宗祠建于明代天启年间,和张氏宗祠差近。
宗谱和宗祠,是源远流长的宗族文化的两大部分。它们相辅相成,使得宗族兴旺、社会繁荣。一般的宗谱由序言,祖上显赫人物的传记,族规家训,族人的文学作品和世系表等组成。承蒙俞氏族人的大力支持,他们不但将秘不示人的家传典籍任由我们翻阅,还允许我们抄录、拍照。打开俞氏宗谱,首篇便是南陵当时声名烜赫的绅士张和声写的序言。经研究,这本宗谱和我之前已读过的十多本比较,除了相同的部分之外,还有一半篇幅记叙了近、现代南陵圩区乃至全县的社会、政治史实,诸如清道光、咸丰间的灾祲述闻,民国十五年后地方灾祲匪患见闻录,抗战和内战时期的地方痛苦见闻录等,以大量具体、真切的事实,生动地描绘出当时社会的民生图景。特别是抗战时期驻南陵国军的战斗和日、伪方面犯下的累累罪行,内容翔实,为不可多得的地方抗战史料。
──●三●──
除了这两处建筑完好的宗祠,南陵还有一处知名度很高、影响颇大的宗祠,有江东第一祠之称,本文不能不提及,这就是位于丫山黄山村的孙氏宗祠。其祠民国本《南陵县志》有记载,据称雕甍映日,气势恢宏。但令人扼腕叹息的是,竟于文革后期被人为拆毁,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年,我曾和博文中学的部分语文老师去过孙氏宗祠。走进黄山村,便看到村口路旁耸立着一棵参天古树,枝叶繁茂,村人说是皂荚树,已有近四百年的历史。离开大树走约几十步,就到了慕名已久的孙氏宗祠。但见祠堂的墙壁已经破败,屋瓦荡然无存,既不蔽风,也不遮雨,院子里的梁柱已经垮塌,地上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各种房屋构件。再一看,无论是梁柱亦或是枋檩,其上均有各种彩色雕刻,有翔龙,有飞凤,有彩云,有花卉,还有各种人物故事,千姿百态,令人目不暇接。我发现一块木板上刻有上下翻飞的五只蝙蝠,象征着“五福临门”,真是巧夺天工啊!如今,这些镂刻精美、世间难觅的工艺瑰宝,竟听凭其遭受风吹雨打,听任其腐朽霉烂,记得当时天空正下着雨,雨水嘀嘀嗒嗒地顺着倾斜的梁柱往下滴,天公不忍,我和同伴们也唏嘘叹惋。据村里的老人介绍,祠堂共九十九间,这只是残存的门楼部分,后面还有三大进,早就拆毁了。
前些天,我和张老师一行在观赏了张氏宗祠之后,又特意来此看望,心想:也许时隔五年,地方上会有一些简单的保护措施吧,可是我失望了。当我们走近破败不堪的院墙时,惊动了一群在此栖息的鹁鸪,“呼”的一声一齐飞走了。墙内已是灌木丛生,杂草蔓长,原来还倾斜着的高大的梁柱现在一律倒卧在地上,那些精致的雕刻连同木材本身已经或正在朽烂,满目凄凉。我四处寻找那几只可爱的小蝙蝠,但已了无踪影。看来,这古祠在经历重创之后,虽又苦苦支撑了四十年,但终于完全绝望了,它的生命已经彻底结束。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默默地离开古祠,当我猛回首之时,看到南面的屋角处,尚有几根梁柱在相互扶持,形成若干个大的十字架,在斜阳里伫立着,那带着血色的龙凤呈祥的图案是那么刺眼。它们是那么孤寂,那么凄凉无助,它们在以自己最后的存在警示着人们: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先人们的伟大创造,不要让曾经的悲剧重演!此刻,我感觉路边的古树也显得神情黯然,似在为身边同龄古祠的不幸的命运叹息。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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