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万花楼的姑娘们一度认为她们的妈妈桑乃神人。她隔着五十丈就能听到银子的声音,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对方身上有多少钱——精确到一个铜板。她还会算命,她说谁会有钱谁就会有钱,她要是说谁穷,那个人多半一辈子都攒不下一两银子。
“妈妈这么厉害,怎么屈才做了老鸨呢?”
“那是因为我爱你们啊!”大岛优子拿着粉红色绣了一朵富贵牡丹图的手绢,擦掉眼角挤出来的眼泪,“妈妈爱得深沉你们不明白!”
“妈妈你爱钱爱得深沉我们明白。”
“混账,怎么这么说妈妈我。”
“妈妈,有个不认识的漂亮姑娘进来了。”
大岛优子伸长脖子往楼下看,漂亮姑娘在她眼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姿色与银子对等。她瞧了那个漂亮姑娘一会儿,没从她身上看出银子来。
“这人不值钱。”大岛优子嗑了一颗南瓜子,懒懒散散没有理。
不值钱的事情她懒得看。
“妈妈,你看走眼了吧。照我看这个姑娘最少值三百两。”
大岛优子又丢了一颗南瓜子到嘴里:“我说不值钱就不值钱。”
“怎么会?”
“她是我表姐。”
万花楼来了个漂亮姑娘,大岛优子看见她就觉得看见了一只貔貅。人家的貔貅是招财进宝只吞不吐,这只貔貅也是只吞不吐,吃她的用她的,一块铜板都不吐出来。
“可恶!”优子咬牙切齿,旁边的貔貅聚精会神地观察桌上竹篮里的香瓜子,研究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南瓜子。”优子忍下心头火向她解释,“没见过?”
长得漂亮的貔貅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
“你平时吃什么消遣?”
“近日是吃荔枝。对了,前几日父亲才从送了几筐增城挂绿回来。可惜我走得匆忙,不能给表妹你带过来。”
“表姐你不知道,这就是我们穷人吃的东西。”
“哦——”她懂了,“表妹,你甚可怜。”
“是啊是啊。”优子点头如捣蒜,“表姐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急。”小嶋阳菜气定神闲,整了整袖摆,“待我觅得如意郎君。”
二
万花楼的老鸨近日很惆怅,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长吁短叹。姑娘们纷纷表示关心,帮她捏肩捶腿端茶递水:“妈妈,工资该涨了。”
“涨,没问题。”优子一咬牙,“打发走了那只貔貅就涨。”
“妈妈,貔貅在哪里?”
优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隔了个大堂坐在对面二楼包间的小嶋阳菜。
“妈妈,那是小嶋姑娘,不是貔貅。”
“妈妈一定是病得太严重了。”小红把优子的头按进她丰满的胸脯里,“妈妈,我来抚平你受伤的心灵。”
“不,你抚不平。”优子揪着心口,伤心欲绝地指着小嶋,“你们,给我赶走她!”
优子指着那边,指着小嶋正喝着的顶级雨前龙井,指着小嶋身上穿的苏绣描金绣喜鹊登枝的衣裳,指着小嶋手指挑起的红蔻丹,指着小嶋发髻上的金步摇,耳边东海珍珠的耳环,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
“那全是我付的钱!”
小红一把丢开她:“妈妈你偏心!”
“我难道想吗!”优子热泪盈眶,“她说喝了我们用路边树叶泡的茶嗓子疼,说穿了我们的棉纺衣裳磨破了皮,说楼里的劣等蔻丹让她皮肤过敏,说头上不戴金步摇总觉得走路不稳,耳边没有东海明珠的耳环闹头风,手腕上不戴白玉镯拿不了筷子。”
“妈妈,您辛苦。不过您干嘛这么惯着她。”
“她爹是五省巡按兼洛州刺史,年过四十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掉了一根头发我都要用脑袋去赔!”
“妈妈!您怎么这么命苦!”
“最奇怪的是她出门的时候一个铜板都没带!”
“不会是来诈钱的吧?妈妈您没认错?”
“她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优子涕泪纵横,“你们快把她赶走,我好拿着东西去退货,迟了会被吃很多回扣。”
姑娘们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齐刷刷甩她白眼。
三
万花楼的老鸨扒着二楼的窗子,眼泪汪汪地想跳楼。
“床太小了,我翻了个身,手腕撞到床沿。”貔貅美人皱着柳眉,“撞得我手腕都红了。”
“表姐,你摔碎的那个羊脂玉镯子,它值三十两!三十两!”优子哭得肝肠寸断,“买得起一栋连屋带院的大宅子了!”
小嶋恍然大悟:“原来房子这么便宜。”
“不,表姐,你误会了。我是说,这镯子很贵——”
美人听懂了:“表妹,待我觅得如意郎君,我叫他送你一百只。”
优子殷勤地凑过去抓住美人的手:“表姐,我帮你揉揉。”
揉了一会儿,美人说:“表妹,我想吃你做的菜。”
“哈?”优子莫名其妙,“我不会做菜啊。”
“表妹,你可以去学。”
“妈妈,你就为了她一句话,居然到厨房来了?”
“你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优子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土豆,“我可以直接把它们煮熟了端上桌吗?”
“貔貅会吃吗?”
“不会。”优子忧心忡忡,“她嫌弃万花楼的厨师,一连两顿只喝水了。还好她没嫌弃万花楼的水。”
“妈妈,我们也嫌弃,你为什么没有给我们做菜。”
“你先去找个五省巡按兼洛州刺史的爹!吃饱就不错了,嫌弃不好吃自己做!”
小红拉着优子的袖子擦眼泪:“妈妈偏心!”
“妈妈怎么会偏心。”优子把她揽进怀里,“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姐,从小就刁蛮任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皇帝家的女儿都没有她娇贵。”
“妈妈,她看起来呆是呆了点,没看出来刁蛮任性。”
“那是我随便加的。一般人家的大小姐不都那样吗,书里都是这么写来着。”
“妈妈您好辛苦!”
优子垂下八字眉,表情十分欣慰地点头。
四
大岛优子第一次下厨,很失败。太失败了,哪怕是秉着不浪费一颗粮食的她都吃不下去。姑娘们让她去隔壁暖玉阁叫几个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貔貅美人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撑下去。”优子咬紧牙关,“我去隔壁偷师,这之前找东西给她先垫着。”
“妈妈,她就喝水。这个时节水果只有桃子,她不喜欢吃。”
优子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小嶋看着眼前篮子里红色的小果子,拈起一个看了看:“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叫它小红果。”优子扔一个到嘴里,“这个东西原本长在蜀南的山中,我从那边带了种子回来,种在后花园里,正好熟了几个。”
“你去过蜀南?”
“去过。”优子若无其事,“十年前大饥荒的时候跟着难民逃到过那边。蜀南山多林广,我们进山摘野果野菜充饥,活下来了。”
小嶋小口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甚好。”
“是吧。”优子把整篮洗好的果子推到她面前,“你先吃这个撑一下,我到隔壁去偷师。”
小嶋笑得温柔贤惠:“早去早回。”
优子精神振奋:“我去了。”
姑娘们目送她出门,热泪盈眶:妈妈居然要去学厨了,好日子不远了。一瞬间二楼那位矜持涵养吃着小红果的小嶋表姐在她们眼中便犹如观音降世,霞光普照。小红为首,大家跑去找观音说话,问一问她家的事,顺便问一问老鸨的事。
“优子的事吗?”小嶋停下来,“优子没有说过吗?”
“没说过。”小红摇了摇头,“小嶋姑娘既然是五省巡按的千金,想来妈妈身世也不该太差才是吧。”
“优子没说,那我也不说了。”小嶋的笑容纯真无暇,“我们等她回来。”
“好吧,等妈妈回来。”
五
小嶋是五省巡按千金,优子父亲在世时是位粮商。幼时优子家财万贯,年幼的她也如掌上明珠般被父母宠爱。那时两家人还常来往,优子到小嶋家做客,见到了那位大她三个月的表姐。
“啊哈哈哈!招风耳!”优子不客气地揪住小嶋的耳朵,完全不顾小嶋委屈的表情,“招风耳!”
小嶋哇一声就哭出来。
定是自己小时候欺负她,她来报复了。
优子如此想。
不过不对啊,自己小时候能欺负她,长大了也能欺负她才对。
小嶋吃好了在屋子里睡午觉,优子蹑手蹑脚走到她床边,揪她耳朵。
睡梦中的小嶋一脸委屈地撇了嘴。
……好罢,委屈的样子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优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妈妈,你做贼了。”门口的小红好奇地围观。
“不要胡说,自己的地方,我能偷什么东西。”
“偷香窃玉。”
“小红,成语不能乱用。”
“我没有乱用。”
“扣你工钱。”
小红掩面泪奔:“妈妈是坏人!”
优子觉得,表姐委屈的表情甚有趣,以后早午晚各来揪她耳朵一次。
六
揪小嶋家千金耳朵的人,优子是第一个,当然也是最后一个。优子记不得那件事情后来怎么样了,不过她记得小嶋当时的样子,圆滚滚的脸蛋上挂着泪,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抽泣。她这位表姐,自小长得又白又嫩,并且嫩得甚饱满,圆不溜秋甚是富态。幼时来看五官倒也不错,不过怎么想都想不到会长成今天的美人。
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同凡响。
优子从隔壁偷师回来,第一次下厨模仿了五成。小嶋鼓起勇气伸筷子,优子觉得她那双纤纤玉手没戴镯子看上去确实有点奇怪,顺手扒了小红的翡翠镯子给她戴上。
“妈妈!”
“借一下,一会儿就还你。”
“好吧。”小红勉强接受。
“表妹,”小嶋端坐如山,“食不言。”
优子恭恭敬敬点头哈腰:“表姐说得是。”
那几道菜小嶋只尝了个味道,勉强算是动筷子了。相对而言楼里的姑娘们纷纷表示妈妈手艺真好,这么一比较明显是小嶋口味太刁。富家千金不好伺候,优子和姑娘们商量,要快点找到那个什么如意郎君。
“妈妈,逛青楼的男人,哪个是好货色,怎么会有如意郎君。”
“她没出过门,什么都不知道。”优子很是担心,“你说,她要挑个浪荡子做如意郎君,她爹找来会不会砍我脑袋?”
“妈妈,她爹怎么还不找来。”
“对啊,她爹怎么还不找来。”优子想起来,“我这就给她家里写信,叫他们赶紧来接人。”
七
今天的菜优子做了七成像,小嶋多吃了几筷子。姑娘们拜托街坊邻里七大姑八大姨寻觅好男人,太好的都想私藏,不太好的又拿不出手。优子让姑娘们尽管把好男人挑出去,小嶋这里随便糊弄一下,她爹那边应该就快来人了。
“妈妈,我想起来了。附近猫儿巷有个姓高桥的秀才,为人迂腐……不,我是说为人老实。”
“小红,骗骗我表姐可以,就不用骗我了。”
“好吧。妈妈,那个姓高桥的秀才迂腐是迂腐了点,人是很老实的。才华也不错,如果不是他家里太穷,姑娘们倒是很想嫁给他。”
“这个不错,我舅父家里穷得只剩钱,刚好天生一对。”
“妈妈,我倒觉得,您和表姐才是天生一对。”
“胡说。我们都是女人,你脑子坏掉了。”
“你看,你们一个赚钱一个花钱,简直是天作之合。”
“你又乱用成语了。”
“妈妈,我这次用得恰到好处。”
“扣你工钱。”
小红再一次掩面泪奔:“妈妈是坏人!”
白天万花楼不营业,优子小心伺候表姐吃了早饭,跟着小红溜去隔壁猫儿巷看高桥秀才。两个人猫在人家墙头,看着院子里摇头晃脑背书的人。
“小红,妈妈想咬你。”
“妈妈,为什么。”
“你觉得这个秀才,站起来能到我表姐的肩不。”
“妈妈,你眼睛有毛病,这是人家妹妹。”
“哦。”
过了一会儿:“小红,我刚刚好像听到一句不太好的话。”
“妈妈,你听错了。”
“那个秀才到底在哪儿?”
“出来了出来了。”
屋子里走出一个青衣儒衫的男人,低着头背着书。走到两个人面前的老槐树前时,慢慢仰起头,一声长叹。
优子猛地叫起来:“我擦!一模一样!”
院子里的两个人抬起头看这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迷茫。
小红揪着优子跳下墙头,两个人一路鼠窜。
“小红你跑什么!”
“人家害羞!”
“难道你暗恋那个秀才!小红,你好大公无私。”
小红一脸娇羞:“人家暗恋的是他妹妹。”
优子“噗”地吐出一口血。
八
“妈妈,我是真爱。”
“你一共有——”优子扳着手指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真爱了。你再努力点,凑个整。”
“好吧。”
优子领着小红回了万花楼。
一直都是优子陪小嶋玩,今天优子不在,小嶋甚无聊,捏了一把团扇坐在二楼窗前看风景。优子回去发现不到开业时间万花楼前却围满了男人,一个个红光满面捶着脖子仰着头看着二楼。优子抬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小嶋倚在窗前,神态悠然地看着远处。美人独倚楼,多么诗情画意。可惜诗情画意不值钱,不值钱的东西优子不关心。
“表妹,一早上不见你。”
“表姐,我去给你找如意郎君了。”
“哦,寻得了?”
“尚未。”
“如此。”
“正是。”
优子每次跟她说话都觉得浑身酸,她那位舅老爷到底怎么折磨自己的女儿了,好端端一个姑娘硬是教成了满口酸话的呆子。
——好罢,小时候也是这么呆。
“妈妈,我有话要说。”
“说。”
“越看越觉得,妈妈和表姑娘天生——”
“扣你工钱。”
小红掩面泪奔:“妈妈是坏人!”
优子觉得,表姐呆头呆脑说酸话的模样也甚可爱,以后早午晚各来逗她一次。
九
优子记得这位表姐小时候也是呆头呆脑,优子在花园里到处乱跑的时候,她只会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模样要多呆有多呆。
“快来玩啊。”优子朝她招手。
小嶋拘谨地摇头:“父亲不准。”
任凭优子威逼利诱,小嶋稳坐如山,就是不起来。
优子以前看着她就觉得愁,现在看着她还是愁。不知道舅老爷看着她是不是也愁,优子信寄出去了那么久,小嶋她爹一直都没来接她。
难道不准备要这个宝贝女儿了?
如果舅老爷不要,那就赶紧把表姐卖掉——
可是万一卖掉了舅老爷又后悔了,一定会把她拖出去砍脑袋。
“小红,妈妈好难过。”
看着银子哗哗地流走,心如刀绞。
“妈妈,节哀。”
“我快死了。”
“妈妈,记得我们的工钱。”
小嶋每日睡觉时间固定,整好四个时辰,少一分不醒,多一分头疼。她吃饭时旁边须有两个人伺候,右边那个端净手的铜盆,左边那个拿擦手的丝巾,一顿饭前后要用四张丝巾。不在面前的菜她不会伸手,一定要由右边那个人帮她换一双干净筷子帮她夹到碗里。优子一度很担心,如果没了人伺候她,哪怕面前放着满桌的菜表姐也会饿死。
千金小姐的一切都严谨得一丝不苟,优子很难想像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表姐,居然会离家出走到她这个青楼里来。她觉得表姐应该微微蹙起眉,略带嫌弃地指责她:表妹,尔原乃大家闺秀,岂可做这寡廉鲜耻的买卖?
表姐没这么说,她进门第一句话:表妹,我很饿。
优子愣了一下,抓了一把瓜子,摊开手递到她面前。
十
今日天气甚热,小嶋热得满头大汗,粉嫩嫩的脸蛋儿通红通红。
“表妹,我很热。”
“表姐,我知道。”优子把万花楼里人手一把的大蒲扇递到她手里,“这个给你,一文钱一把,扇起来风大祛热。”
“表妹,这么重,我手酸。”
优子猛回头:“小红!”
小红“跐溜”一声蹿没了影。
小嶋殷殷期盼地看着优子:“表妹。”
猫儿巷的高桥秀才站起来不比妹妹高多少,不过老老实实起码不会占小嶋便宜,舅老爷来了估计也不会觉得女儿被人欺负了,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优子脑袋。
“长得也不错。”小红一脸花痴。
“小红,我知道你说的是他妹妹。”
小红两眼放光:“妈妈——”
“小红,闭嘴。”
“妈妈是坏人!”
“扣你工钱。”
小红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妈妈是坏人”这句话刚才说过了,她找不到控诉的词儿了。
优子昂起下巴:“小红,你想说什么。”
小红掩面泪奔:“妈妈是坏人!”
十一
优子决定把高桥家的秀才包装一下,糊弄一下表姐。反正戏文里总是唱贫困书生与富家千金可歌可泣的偷情,不,我是说爱情故事。千金小姐是一定要配贫困书生的,书里又没说书生一定要堂堂七尺。
小红告诉优子,高桥秀才每天固定时间会到猫儿巷附近一座小庙里读书。到时候他们带着表姑娘过去,表姑娘从小庙石阶下面往上看,高桥秀才看上去不就高多了。
“小红,你太坏了。”
“妈妈,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是你第一个真爱。”
小红娇嗔一声,粉面含春地靠到优子怀里。
小嶋出了屋子,远远就看见优子和小红深情相拥,场面甚是感人。
“表妹,你们在干什么?”
优子信口胡诌:“表姐,我们在一诉衷情。”
小嶋甚是好奇:“表妹,两个女人也有衷情可诉?”
“表姐,我只是随便说说。”
小嶋嘟起嘴,看上去不太高兴。
优子觉得,表姐嘟起嘴的表情甚可爱,以后早午晚各来逗她生气一次。
十二
优子说带小嶋去庙里上香,两个人去了猫儿巷那个小破庙。高桥秀才果然在,优子指着他:“表姐你看——”
“哦。”小嶋瞧了高桥秀才两眼,“此人若和我比肩,大约能到我耳朵。”
“噗!”
“妈妈,表姑娘好眼力!”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优子欲哭无泪,“她怎么眼睛那么厉害!”
“妈妈,要不你将就一下……”
“扣你工——”
小红掩面泪奔:“妈妈是坏人!”
优子和小嶋还没落地之前,两家人曾经给她们俩指腹为婚。优子出生之后两家人都觉得很可惜,在两个人小时候就开她们玩笑,说等她们长大了,就把小嶋嫁给优子。
小个子骑着竹马到处乱跑:“我才不要娶你。”
坐在一边看着的小嶋很委屈:“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不陪我玩。”
小嶋委委屈屈地憋了满眼眶的泪:“那我陪你玩,你不要不要我。”
优子甚为难地考虑了好久:“好罢。”
十三
“想当初,妈妈做男子打扮,出入教坊中,手执一柄折扇,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赛潘安,一树梨花压——”
表姐十分好奇:“小红,你说的是谁?”
“妈妈呀~”
表姐侧过头,旁边椅子上躺着万花楼的妈妈桑。显然她已经睡着了,不然她一定不会由着自己滑到地上,双膝跪地,脑袋靠在椅子边,仰着下巴张着嘴。
表姐回过头看小红:“小红,你说的是谁?”
高桥家妹妹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那个奇怪的女人风一样刮过她的身边,高桥脸上就多了一张粉红色的手绢。
“姑娘,你的手绢——”
女人拈着兰花指,粉面含羞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咿呀”一声又扭过了脸:“你真坏。”
“……嗯?”
今日天气甚热,优子陪着小嶋坐在堂前吹着过堂风,小嶋问她:“今日怎地不见小红姑娘?”
“找她真爱去了吧。”优子一脸同情,“那人真惨。”
“表妹,此话何讲?”
“回表姐的话,小红甚爱送心上人礼物,譬如亲手绣的鸳鸯手绢。”
“那不是很好。”
“表姐,你有所不知。小红绣的鸳鸯,比较奇特。”
高桥妹妹仔细瞧着手里的手绢,上面绣了两只水怪,活灵活现,甚是可怖。
高桥妹妹觉得很愁。
十四
小红告诉表姑娘,想当初她还是良家少女,春心闺情,如怨如诉。
小嶋意会了一下她说的意思,点头表示理解。
“要不是妈妈那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赛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
表姑娘静静地等待她说完,等了好久她还在继续。
“风流倜傥,回眸一笑百媚生——”
小嶋转过头去看窝在摇椅里的优子,想必是过堂风吹得太舒服,优子已经睡着了。小嶋掏出手绢,帮她把嘴边将现未现的口水擦掉。优子梦中嗅到好闻的味道,抓住小嶋的手。那双手白白嫩嫩,软绵绵滑溜溜,优子顺着她的手指往上摸,摸到她手腕上的翡翠玉镯。
妈妈桑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小红的话题已经跑到了重点外,早就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表姑娘一双秀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等她的下文,小红想了想,语重心长地做了个总结。
“表姑娘不嫁给妈妈真是太浪费了。”
表姑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小红,你真有趣。”
“哪里哪里。”
幼时小嶋曾去大岛府中做客,大岛家有一个堪比皇帝行宫的园子,里边亭台楼阁无数,中间有一个种满荷花的大湖。夏日荷花开得正艳,优子带着她到湖心小亭中,看着眼前美景,摇头晃脑地吟了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嶋给她鼓掌。
作为酬劳,优子摘了一抱荷花送给她。
十五
城外寒山寺下有个柳条湖,里边荷花开得很不错。优子记得小嶋喜欢荷花,邀她出去赏荷。
“我二人泛舟湖心,身边荷叶荷花娉婷袅袅,简直良辰美景——”船是公家提供,免费,不花钱。
“表妹,我怕水。”
“嗯?”优子想了想,“哦——”
小嶋五岁那年,优子偷偷带着她划船进到湖中央。小嶋抱着膝盖坐在船沿,遇到喜欢的荷花就伸手摸一摸。摸一摸不花时间,优子闷着头只管划。不知道划了多久,优子回过头发现表姐不见了。小嶋落了水还安安静静,不喊救命不叫人,连扑腾声都比别人小。
小嶋差点淹死,缓过来之后开始怕水。
“表姐,我还是不明白,当年你怎么会落水。”
小嶋稍稍想了想,老老实实告诉优子:“我见到了一枝并蒂莲,十分喜欢,多摸了一会儿。”
“并蒂莲?”
“对。”小嶋点头,“一蒂双莲,花开同心。”
作者有话:不知道为什么,老说我违规。好吧,那就老规矩,网盘见。
私信“如意郎”见链接。
天堂君与赵小糊涂关爱作者,点击让作者不再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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