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临死前,死死地盯着帐顶,重重喘着气——皇额娘,我并不是有心疏远您和永璂,我只是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只好远着您。永璂是您的亲生子,您要扶持他为太子,要我辅佐也是人之常情……儿子自小在宫里长大,许多事便是没有亲眼见过,也多少有些明白,孝贤皇后的永琏与永琮死得不明不白,三哥永璋无缘无故便不得皇阿玛宠爱,四哥的野心,九弟十弟的英年早夭,还有五妹璟兕,皇额娘,为了储位,为了宝鼎龙座,儿子不能不防……
永琪不该怕不该防么?宫里长大的孩子,知道害怕知道防备是对的,他那个“不怕”的四哥永珹,就被出嗣了,此刻守在他床榻前的皇额娘对此事可没少出力。
永琪人生最后一段话,提到了嫡子永琏、永琮之死,出生尚未起名的九阿哥、十阿哥之死,五公主璟兕之死,还有永璋永珹的失宠。
那么永琪提到的这些投了尊贵胎的皇子公主们,一个个究竟是怎么倒楣怎么死掉的呢?当然是受人设计,永琪自己的亲额娘和皇额娘都没闲着。
嫡子永琏,死于芦花棉絮窒息口鼻,谋划者如懿和海兰,被海兰哄骗着下手者纯妃苏绿筠。
嫡子永琮,死于天花,提供天花病毒的是慧贵妃的心腹侍女茉心,方案实施者玫嫔白蕊姬,很明显她得到了金玉妍的“帮助”,所以白蕊姬被赐死前,命侍女到启祥宫门外磕个头。
以上两桩谋杀案,动机都是报复。因为当年玫嫔怡嫔两胎皇嗣被朱砂所害,后来种种迹象都指向富察皇后是主使人,于是被栽赃入冷宫的如懿、被富察皇后雨中罚跪的海兰、生下妖孽的玫嫔、为主子出气的茉心纷纷报复,索了富察皇后两个儿子(也包括她自己)的命,幕后真凶金玉妍乐不可支。
九阿哥死于老鼠钻了玉瓶儿,这是魏嬿婉的手笔。
魏嬿婉陷入启祥宫的那几年,受尽欺凌,趁着金玉妍从贵妃落魄到贵人,新生的九阿哥也被抱去阿哥所之际,她报复金玉妍,惊死了孱弱的九阿哥。
十阿哥先天性病弱,主要原因在于大神魏嬿婉不断给他怀孕的娘亲药中“添料”,伤了肾气,导致娘亲脱发,儿子早夭。
可怜意欢天真,不知被魏嬿婉设计,在得悉坐胎药的真相后,闭宫自焚。
死于狂犬病的五公主璟兕和早产即夭的六公主,若地下有知,也许已经知道害了她们性命的是令娘娘魏嬿婉,而不是墙倒众人推的金玉妍。
大阿哥永璜和三阿哥永璋的失宠,永琪也是参与了的。
彼时富察皇后薨逝,皇帝伤心不已,海兰牵着尚年幼的永琪去给皇帝送四参汤,小小孩童“一脸懵懂”地提到了大哥永璜在说什么明神宗国本之争,叹息自己不如朱常洛。永琪小小年纪就在额娘的教导下,往他皇阿玛的疑心深处狠狠插了一刀。
而在这之前,娘俩早在永璋面前演过戏了。在保证永璋能听见的距离内,海兰叮嘱儿子,后天孝贤皇后梓宫要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是大礼,万万记得不能伤心不能哭。因为那天所有的阿哥公主都会去哭丧,谁都会哭得很伤心,只有你一个人镇定自若,皇阿玛便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你是在所有痛哭流涕沉浸于悲哀的人中,唯一保有清醒与理智的一个。对你皇阿玛而言,得到几个孝子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得到一个不为悲喜所左右的未来太子。
永璋听到这番言语,立刻赶回去同额娘纯贵妃商议,母子俩决定,必须让永璋成为这个“不为悲喜所左右的未来太子”。
于是孝贤皇后丧礼上,纯贵妃的养子永璜亲子永璋均“不悲无泪”(永璜是因金玉妍暗示,他的额娘哲悯皇贵妃被孝贤皇后害死),皇帝大怒,抽了两个不孝子一顿耳光,宣布他们不可继承大统,俩子和纯贵妃遂失宠,先后而亡。
而皇帝登基后的第一胎“贵子”永珹最终惨败,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遗传自母亲的肤浅,受人捧杀而不自知
车凌率众来归事件、江西生员刘震宇案、兵部演习军务,只要是永珹同兄弟一道办差,他必是出风头的那一个。
永珹固然有他聪敏处,但他能如此迎合圣意,自然是有人指点,这个人是李玉。
如懿和李玉私底下有一段对话——
趁着李玉扶上辇轿的时候,如懿低声道:“多谢你,才有今日的永珹。”
李玉笑得恭敬:“奴才只是讨好主子罢了,四阿哥为皇上所喜,奴才自然会提醒四阿哥怎样讨皇上喜欢。奴才也只是提醒而已,什么舌头说什么话,全在四阿哥自己。来日成也好,败也罢,可不干奴才的事。”
如懿笑道:“他的事,自然与咱们是无碍的。”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俱是了然。
如懿与李玉这段只可意会的对话,表明了李玉是为如懿办事,有意提示永珹迎合圣心。
他们齐心合力把永珹捧得这样高,当然不是要送他登上太子之位——捧得高才能摔得重。
二、擅自结交外大臣,犯了皇帝大忌讳
永珹从两广总督处收受了贵重的赤金盘五凤朝阳牡丹项圈,嘉贵妃特特拿去“进献”给如懿皇后,实为炫耀这样的好东西皇后没有,她嘉贵妃却能拥有。
如懿将这项圈给了侍寝的纯贵妃,皇帝见到,顺口问了句来历,纯贵妃老实答了,李玉又作了补充说明。
永珹身为皇子,擅自结交外大臣,犯了皇帝大忌讳。
三、木兰围场野马惊驾案
当时救驾的共有三人,凌云彻将皇帝从马上扑了下来,十二岁的永琪挡在皇帝身前,永珹射箭正中野马的额头中心,直贯入脑。
这个“惊驾救驾”的局是凌云彻设计。
如懿早生了疑心,她问过凌云彻“救驾”之事。这次询问的结果是皇后侍卫达成一致,皇后要侍卫“独占其功”,侍卫诬永珹“背后放箭,或许伤人”,这一对红蓝颜,彼此心领神会。
而肤浅张狂的永珹,还在皇帝面前卖弄他驯服御马的本事,生生给自己坐实了罪孽。
四、过继风波
魏嬿婉利用金玉妍饲养的富贵儿,害死了如懿的五公主和忻妃戴湄若的六公主,如懿和戴湄若将这笔账记到了金玉妍头上。
戴湄若的父亲那苏图是封疆大吏,正二品闽浙总督,对女儿爱若掌珠,外孙女早产落地随即夭亡,这位二品大员如何不怀恨在心?自然要为女儿出气,为外孙女报仇。
趁着李朝使者入京觐见之际,那苏图遣了个门生,到使者面前提了句莫如将永珹过继到孝贤皇后名下,李朝使者一听便觉极好,如此拥有一半李朝血统的永珹就有了嫡子的身份,更添尊贵。
皇帝已有嫡子永璂,李朝使者要再人为地制造出一个嫡子,这是存心要闹得皇子相争朝堂不宁?
偏偏金玉妍挑这个时候提出要皇帝给永珹指婚,她相中了老怡亲王允祥的外孙女伊尔根觉罗氏,她认为龙子凤孙才相配。
金玉妍要去高攀老怡亲王允祥的外孙女,自然是觊觎储君之位的贼心不死,想到她同李朝使者里应外合双管齐下,皇帝恶怒横生,允了她所求的婚事,同时将永珹出嗣给履亲王,彻底绝了他们母子的念头。
一代“贵子”,就此陨落。
永琪是泡在权谋中长大的皇子,他会害怕、会提防、会猜忌几乎是一种本能。
他一出生,海兰和如懿就是要拿他去争太子之位的,他年少早慧,文武全才,额娘教他权谋,皇额娘教他韬晦,甚至喝一口龙井茶都要提醒他思量“龙困于井”的道理,那时候的永琪确实是朝着既定目标稳步前进的。
只是永璂出生,渐渐长大,似乎打乱了全盘计划。额娘开始教导他要谨守臣子之道,从帝王道突然降级到为臣之道,这落差太大,难免失衡。
他渐渐疏远了永璂,他得了附骨疽不敢声张,怕的是在皇阿玛心里因不够健康而减分,他更不敢让江太医来医治,那是皇额娘的亲信。
他那么喜欢胡芸角,因为只有她会劝他“爷,您要顾着自个儿的前程……”
《如懿传》中皇子之死,要么死于谋害,要么死于心思太多,倒楣的永琪,两者兼具。
宫里的孩子,要得到皇阿玛的重视不容易,但额娘的爱却是绰绰有余。永琪正好相反,他的皇阿玛对这个儿子欣赏得不得了,可是他额娘最爱的,却是他的皇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