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从华男,年出生,霍山县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为安徽省第四届、第五届作代会代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六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淠河》杂志副主编,安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报告文学协会会员。从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清明》《安徽文学》《安徽日报》《上海青年报》《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文艺生活》《中学生》等80多家杂志及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等多篇(首)。有作品被多家出版社收集出版,获安徽省首届江淮文学奖和古井杯文学奖,小说入选、年中国年度小说,小说《教授与木匠》入选《中国百家名篇名作作品选》。出版小说集《天天送你玫瑰花》(《教授与木匠》巜龙井晴霞》和诗歌集《春天的恋曲》。
龙井晴霞
金从华
白手起家
潜城,位于潜河上游,倚山傍水,居鄂豫皖三省交界处,有一尿尿三省之说。潜城虽说是个巴掌大的地方,但因独特的地形和位置,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不过兵荒马乱的年代一去,这里自然是店铺林立、商贾不断,好一派繁华热闹景象。这时的潜城就成了一个大超市,卖不掉的东西,在这儿可卖得好价钱;买不到的东西,在这儿可以捡到便宜货。一时间,潜城的贸易享誉中外,同时,潜城也就成了衡岳县除了县城之外的第二大城了。
要说做生意,在潜城当数赵无忌了。那时整个潜城年上缴布政使司的地丁银不过5万两,而赵无忌一户则年上缴地丁银2万两之多,还缴不少的糟粮、正税等,可见赵无忌那时的财力和家业了。
说是潜城,也就是个三纵四横的七条半街。站在衡岳山顶向下看,潜城不过是个蛋丸之地的小集镇,而这七条半街的招牌上约有半数印有“大吉”的字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潜城的“大吉”是一家,这“大吉”便是赵无忌的商号。那也就是说,潜城的生意有一半加盟了赵无忌的队伍了。
赵无忌何以有这么大的场面?其实赵无忌是白手起家的。而且赵无忌的祖先也是白手起家的,到了赵无忌这一代依然是白手起家。那么何为白手起家呢?“白手”肯定不是做早餐的白案,而是窑匠凭借一双巧手将那白碱泥捏成能换银子的物品。这白手,自然是沾染白泥巴之手了。
赵无忌的先人就是鄂皖一带有名的窑师。说起赵家窑,还真的有些来头,北宋仁宗年间,一次仁宗东巡途经潜城,一个“赵记窑行”的匾额映入了仁宗的眼帘,因为仁宗姓赵,自家生意,自然进去看看。
好一个“赵记窑行”,真的是件件精品,个个锦绣。无论是有无纹饰,还是有无彩釉,都让人目不暇接。仁宗皇帝见过上等瓷器千千万,然而这个赵记瓷器却非同寻常,有的光泽亮鉴,薄可见人;有的款式雅致,风格独特;有的外形素面,内壁精湛;有的雕龙画凤,栩栩如生。仁宗皇帝算是饱了一回眼福,遂兴致大增,之后便御笔写下了“大吉”二字,算是给了本家生意最高的奖赏。据说仁宗皇帝写“大吉”二字之前,仁宗皇帝正在欣赏一把茶壶,不慎把壶盖弄掉到地上,然而壶盖完好无损,仁宗只是虚出一身冷汗,于是就写下了“大吉”二字,这“吉”与“结”是偕音。从此“大吉”就成了赵家御封的商号了。一时间,那刻有“大吉”商号的壶、碗、瓶、杯、盏、炉、檐等在两广、津门都是常见之物了。“赵记窑行”自然是在仁宗皇帝走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后来开封府里很多陈列物都印有“大吉”的字样。明朝弘治年间,“大吉”窑货成了贡品,“赵记窑行”再次登峰造极了。
赵记窑行到了赵无忌这一代就有了年的历史了,虽数经战火,数番沉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砸了瓶罐,推了窑场,但造瓷烧窑的手艺却是丢不掉的。另一方面,赵无忌也非等闲之辈,他不仅是个高级窑师,而且平常里熟读经书和律条,就是在官场上也混了个脸熟。
在赵无忌执掌赵记窑行时,赵记窑行在潜城又具雏形了,特别是衡岳山的白碱泥,那绝对是制瓷的好原料,加之赵无忌能诗会画的才气和精琢细磨的手艺,以及恰到好处的火候,即便成了次品、废品,也都被人重金收藏了。没几年,赵无忌的生意也就从潜城幅射到黔西、浙东等半个中国了。
赵无忌一日心闲,自书一联,贴于门边:
秦砖汉瓦魏晋陶
唐俑宋瓷明清瓶
横披:白手起家
家贼难防
衡岳山是两条河流的源头,向北流的叫潜河,它是淮河的支流,向南流的叫罗水,它是长江的支流。罗水主要流经湖北,罗水中游的罗城自然与潜河上游的潜城有些渊源了。历朝历代,两城之间的商贸活动频繁,互通有无,自然罗城里也就少不了“大吉”的商号。
赵记窑行的生意在罗城有些年头了,中途也曾中断过很多次,中断时间长的时候也有四五年之久。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关键的还是因为这里是三省交界,土匪、山贼经常出没,杀人越货的事时常发生。这里谁都可以管,但谁也管不着,成了草寇山大王的天下。
赵无忌在罗城生意做得大,开了大小店铺十几家,因为罗城是罗水县的县城,客流、商贸自然比潜城强好几倍,因此赵无忌的一半精力是放在罗城的。
但赵无忌从不去罗城,遇有急事或罗城方面有要赵老爷过去压压场子的事,赵无忌都叫大管家吴麻子代表了。那边的生意就全权交给了一个叫刘拐子的人主管着。
潜城距罗城也就二百里的山路,正常年景如果不出意外,完全可以朝发夕至的。赵老爷不去自有他的原因,一是他对赵家的生意放心,从不欺行霸市,也不欺童诈叟;二是他烧窑的绝技还没有找到传人,因为小少爷还小,万一在路上遇到强人结果了性命,岂不是断了赵记窑行后路?所以这么多年来,与其说赵无忌的精力大半放在罗城,不如说是放在潜城去罗城的二百里山路上了。有时为送上一车货,赵无忌前后达半个月睡不眠、吃不安。好在赵无忌造化大,这些年人与货来来回回相安无事。
不过,赵无忌最近准备去一趟罗城了。太太说,老爷去不得的,若非去不可,就从镖局多请些人手吧。赵无忌没有回应太太的话,那意思是怎么个去法,他心里有数。
第二日,赵无忌就去罗城,这是他第二次去罗城,他没有要八抬大桥,也没有从镖局请人,而是与大管家吴麻子轻装启程了。这时太太慌了神,说,吴大管家,就这么去,那可要多带些银两,那山贼们可是要钱不要命的,权当花钱买安吧。赵无忌铁青着脸,吴麻子就不敢多说话。待临出门,赵老爷方对太太说,太太放心吧,黄巢杀人八百万,在数难逃,想我赵无忌,若天不收我,谅他几个蟊贼也无妨。
其实,赵无忌冒这么大风险去罗城是有原因的,而且是非去不可了。因为赵无忌从近几个月罗城报来的帐目看出了些许的破绽。无论是新收、旧管,还是开除、留用,还是实在①,与往年对比都有很大的出入。赵老爷断定,这其中刘拐子一定做了手脚。而这个刘拐子也非吴麻子能制服得了的。
赵无忌走路总是不温不火的,吴大管家人也是随得方就得圆的,时而并排,时而一前一后,分不清主仆,抑或是两个不相干的路人,因为赵老爷是个话语不多的人。
晌午时分,赵无忌与吴大管家在山道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赵老爷担心的事发生了,五六个蒙面山贼个个手持双刀剑,将他们主仆二人团团围住。吴大麻子立马起身护着赵老爷。赵老爷依然坐在青石板上,纹丝不动。
赵无忌是见过场面的,如何与山贼周旋他心中也是有底的。赵无忌对正欲对吴麻子行凶的一个山贼说,放开他吧,我是赵记窑行的掌柜——赵无忌。几个山贼立马拉起赵无忌,在他的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几个贼人连搜了好几遍,只搜出了一小袋烟丝。贼首领说,堂堂的赵掌柜出门不带一张银票吗?另一贼首说,赵掌柜的首级可是值钱的,出门起码也得有几十保镖吧。贼首仔细看了看烟丝布袋,上面绣有“大吉”二字,忽然大怒道,分明是巷尾扒手,却冒充赵掌柜来骗本大王,不要命啦!吴麻子忽然往地一跪,说,大王饶命,小的是偷过赵记窑行,但由于手气太臭,一直未能得手,仅偷得这点碎银子和一个烟丝布袋,看在是同道的份上,饶了小的这回,等得手了再送来大王。说完,吴麻子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撮碎银子送了过去。贼有贼道,立马收刀上山,连那一撮碎银子也没有拿。看来贼人们真的信了吴麻子的话。几个贼人无论如何也发觉不了这粗布短褂之人竟是潜城首富赵无忌。赵无忌毫毛无损是他没有料到的。
赵无忌到罗城时,天已擦黑,几家标有“大吉”字样的店铺早已打烊。于是赵无忌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客栈的小二马上送来茶水。赵老爷马上端详小二手中的茶具,但见具具都标有“百忍”字样。小二知道赵老爷的心思,说,茶具是有些粗陋,望客官海涵。赵老爷说,据我所知,“大吉”茶具在罗城是有卖的,而且价格适中。小二说,今年以来,“大吉”牌价格连连飙升,十两纹银也买不到一把茶壶哟。赵老爷听完,脸色立马挂不住了,他完全明白了,这一切全是刘拐子使得折儿。刘拐子捎信说要降价,而赵老爷在罗城听到却是连连抬价……
赵老爷铁青着脸,叫吴麻子把刘拐子找来。
吴麻子敲开了赵记罗城分店。刘拐子不在店里,此刻他正在春香楼与一个叫桃红的小姐交织在一起哩。见伙计领着吴大管家破门而入,刘拐子吓得面如死灰。吴麻子仅说了一句“老爷现要见你”的话,那个刘拐子就已是一摊泥了。
原来刘拐子一直认为赵无忌惧怕来罗城的那段山路,老爷不会来罗城的,因此他逐步私欲膨胀,他与罗城一个叫刘百忍开的一家窑行串通一气,让“大吉”的货卖不掉,逼百姓买“百忍”的货,当然刘拐子每月都从刘百忍那儿领到不少的好处费。另一方面,他又向赵记窑行报上谎帐,私吞货款和费用。不想这次赵老爷真的来了,刘拐子如实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刘拐子的行径让赵记白白损失了几万两白银。真是家贼难防呵。
刘拐子被赵无忌扫地出门了,但赵无忌便宜了刘拐子,没有按赵家规矩斩去刘拐子的双手,算是对他的恩赐。
注:①新收、旧管、开除、留用、实在是旧时账目中的主要科目。
造塔镇邪
赵记在罗城的生意渐渐复苏了。
赵无忌想那刘拐子原本可是自己的心腹、知己,怎么在罗城短短的两年时间就变得不可思议了呢?看来刘拐子的变坏与那个叫刘百忍的人有着某种关联,这也就是说刘百忍有技高于赵无忌一筹的地方。
赵无忌决定会一会这个刘百忍。因为赵无忌要想在罗城站住脚,就必须理顺与刘百忍的关系,更何况同行是冤家呢。
赵老爷多方打听了刘百忍的情况。刘百忍何许人也?他是罗水县的首富,人称刘大户,他不在罗城住,而是在罗城之外建了一座“城外之城”,当地人称刘家花园。刘大户也是世袭的奉禄。
在罗城的人都知道,刘家花园有四个规矩,一是周围的鸡鸣狗吠不能传进花园;二是罗水县衙门楼要矮刘家花园门楼一米高;三是每任县令须在到任的首日、每年正月初一、逢刘大户做寿之日徒步到刘家花园朝拜;四是罗水县大小事宜都须征得刘大户的同意。
好一个刘百忍刘大户。赵无忌在心里叽咕着,待到了刘家花园门口,赵无忌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人称花园,绝不夸张,一年四季芳菲不尽。刘家花园出地开阔,后地坚实,坐北朝南,倚衡岳山傍罗水,正门是一对高丈余的石狮子,很是威严。主房四进四出,厢房绵延数百米。赵无忌学过地理,懂得门向的,这刘家花园是建对了地方。
一阵狗叫,赵无忌不敢多看外面的景致,只见一道朱漆大门虚掩着,门首上有一个“罗水第一家”的金粉大匾,落款是乾隆爷,两边是“聚千峰秀色,著万代文章”的对联,大门的拉手是一对狰狞的虎头,上面挂着一双灰布单鞋。赵无忌早有耳闻,这是刘家花园的规矩,赵无忌无奈,朝着刘大户的单鞋一叩三拜。
穿门厅,过庭院。第二道大门是黛色的,门首上也有四个银光大字“气吞万里”,落款是大清的一位王爷,两边是“合爨五百年人间第一,萃居三千口天下无双”的对联,门上挂着一双草制的凉鞋,赵无忌又弯下腰朝着刘大户的凉鞋一叩三拜。
推开第二道门,径直向南。第三道大门是墨绿色的,门首上也有四个金灿大字——“光射斗牛”,这是一位抚台大人所书。门两边也有一幅长联:文笔峰尖五指擎来作儒宗泰岱;林泉水活一溪流出为圣学渊源。门上挂着一双青布棉鞋,赵无忌再次弯下清癯的身子,一叩三拜。
走过第三道门厅,面前是一个幽雅清静庭院,花卉古木,假山亭台,鱼鸟嬉戏,很是别致。
第四道大门是粉黄色的,门首上也嵌着四个大字“势比五岳”,两边是“休言山陡路险造访试试;莫谓官大权重来此瞧瞧”的对子,门的拉手是一双龙头,龙头上挂着一双刘大户的皮靴。赵无忌两腿跪下,双手覆地,先叩再拜,如此三次。
大门“吱——”的一声开了。
这时一位黑衣家丁大声喝道:下跪者可是潜城的赵无忌吗?赵无忌愣愣地抬起头答道:正是本人。家丁说,刘老爷今日无闲心不会客,你改日再来吧。
赵无忌正在踌躇之中,黑衣家丁已将他带来的上等的“大吉”瓷器和古玩等礼物拎了进去,并随手关上大门,只听“哐——”的一声,赵无忌被孤立在庭院之中,形如一个乞丐。
赵无忌回到客栈,头昏胸闷,这个刘大户也太猖狂了,当年他赵无忌还与抚台大人称过兄道过弟呢。赵无忌的确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想这个刘大户若不杀一杀他的嚣张气焰,那么我赵无忌的生意在罗城就无法做下去了。
当日,赵无忌找到了罗水县衙,叩见县令,上书说,罗城地势险恶,衡岳山与罗水形成龙虎之地,恐有血光之灾,殃及县政,为防不测,依小民之见,只需在刘家花园北的螺丝台建一浮图,镇龙压虎,即可免除后患,朝野安然,天下太平。
县令看了赵无忌的上书,正中了县令的下怀,原来县令早有心杀一杀刘百忍的威风,但苦于无计可施。不久,罗水县令就从朝廷领了一道修塔的圣旨,修塔款项全由赵无忌捐给。
半年之后,螺丝台上一座四面八方的七级宝塔拨地凌云,峨峨矗矗。那螺丝台上是刘百忍的祖坟。
罗城蒙冤
在罗城有两家做窑货生意的,一家火红,一家清冷。自然清冷的“百忍窑行”对火红的赵记分店多少有些醋意,有了醋意就必然使出一些招数来,出出心中的怨气。
你想那刘大户脚踩三尺硬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就连罗水的县太爷都敬他三分,岂容自家门前的生意让别人占了上风?更不必说让人挖了祖坟了。于是,刘大户就天天寻思着一个能出气的折儿。
一日清晨,刘大户正捧着把戴震公的紫砂壶一筹莫展。伙计来报,说原赵记分店的掌柜刘拐子求见。这正是刘大户喜出望外的,他知道这刘拐子已经是“大吉”的仇家了,这正是弯刀对着瓢切菜。刘大户想,他完全可以和自己结成联盟来对付赵无忌了。
刘拐子是来求刘大户给事做的。刘大户说,我百忍窑行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手,但是现在“大吉”的生意挤得我“百忍”气都没法喘,再过些日子,看来水都没得喝了,我可是爱莫能助啊。那刘拐子在生意场打拼了二十多年,走南闯北的,现在可谓是半空中吊着的一双靴子——不是凡角(脚)。刘拐子说,我倒有一计,可使“大吉”生意冷淡下去。刘大户马上磨开准备喝茶的嘴慌问何计,刘拐子在刘大户耳边细说一番,刘大户的眼角就绽开了两朵菊花。
“大吉”在罗城的生意依然是红红火火的,它的主店,也就是罗城分店更是一番热闹景象,在熙熙攘攘的挑货人群中,一位衣衫不整的老者,拿着一把“大吉”茶壶不忍释手。伙计说,客官真的是慧眼呵,这是一把乾隆年间烧制的茶壶,你只要给一两纹银就可以收藏了。老者说,早闻“大吉”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汉早有心收藏一把“大吉”的茶壶,只可惜老汉我囊中羞涩,身边仅有这八两漆,能否购壶一把?说完老汉拿出一个竹筒,伙计一看里面的确是一筒生漆。伙计面露难色说,这筒生漆不足二十克纹银,恕我不能使你如愿。老者说,老汉我从百里以外的浠水徒步而来,原本身上有不少的银两,怎奈路上遇到了强人,遂乞讨至此,看在老汉我深爱“大吉”的份上,我们一物换一物吧,好在我回浠水后还可以为“大吉”做做广告,这也算给“大吉”作出一些贡献吧,我想“大吉”的生意做到浠水去应该是指日可待了。老汉一席话把伙计说得心花怒放。伙计说,既然如此,请容我与王掌柜通融一下。不想,老者的要求竟得到了王掌柜的应允,老汉丢下八两漆,捧着自己心爱的茶壶走了。
老汉走后的一个时辰,两个带刀的县衙侍卫来了,说要叫罗城分店的王掌柜去一趟县衙。伙计问何事,侍卫说,有人把“大吉”告了,王掌柜必须去应诉。
王掌柜被两个侍卫带到县衙。一声重重的惊堂木把个王掌柜的腿打了一个闪,王掌柜立马跪在了堂下,那县令唬道,下跪者可是罗城分店王掌柜?王掌柜说,回大人,正是赵记窑行罗城分店王朝阳。县令大声问道,你可知罪?王掌柜丈二和尚,不知所云,说,我“大吉”向来是童叟无欺,按时缴纳丁银,不曾有越轨之行为。县令又一声惊堂木,说,大胆刁民,在本县面前还装腔作势,你抬头看看左边是谁?再看看这把茶壶是谁卖的?
王掌柜抬起头,左边下跪者正是上午来店以一桶生漆换走一把茶壶的那个老者,县令手中的那把壶也正是早晨卖给老者的那把。王掌柜说,回大人,这老者正是上午用八两漆买走了我店一把茶壶的那个人,这壶也是我店卖出的,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县令又是一下惊堂木,大声说,真是店大欺客,这是商界之大忌也。王掌柜说,我店向来循规蹈矩,这位老者只给了八两漆,本店就卖给他一把壶。不等王掌柜说完,县令说,八两七还嫌少吗?难道你要一万两不成?区区一壶,一两纹银可以买四五个,而你却以八两漆卖一个壶给人,你分明是在欺我罗水百姓,而罗水百姓乃我的衣食父母,你赵记罗城分店的眼中还有我这个县令吗?王掌柜申辩道,大人,他给我的是一个竹筒装的八两漆。县令问,那你卖给原告几把茶壶?王掌柜说,一把就已经很便宜他了。
县令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说道,既然你已经承认原告给你的八两七,你只给原告一把茶壶,那么现在案情大白,本县向来维护正义、主持公道,依大清律条,本县现在宣判如下:一、赵记罗城分店欺童诈叟,罚银2万两;二、罗城分店不轨经商,妄自抬价,所有在罗水店铺停业三月,关门整顿;三、分店掌柜王朝阳重责五十大板。王掌柜顿感天晕地眩,大声喊道,大人,冤——。县令又是一声惊堂木,随着一声“退堂”,那王掌柜便惨叫在重棒之下。
这时,刘大户和刘拐子出现在遍体鳞伤的王掌柜面前。刘大户说,居然挖我百忍祖坟,这小日子你们有得过了。
月圆月缺
潜城的清晨异常的寂静,似乎能听见地里庄稼拨节、分蘖的声音。这时在后花园品茗溜鸟是赵老爷的必修课,赶上赵老爷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喊上几嗓子庐腔。那时赵老爷就会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把鸟笼挂在树枝上。赵老爷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字正腔圆,韵味十足。
今日清晨,偏偏在赵老爷清过嗓子之后,伙计传来了赵记罗城分店在罗城败了官司的消息,但赵老爷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然扯开了嗓子:竹子飞起千把刀,心中有闷谁知道,屋檐滴水长流泪,日晒冰冻渐渐消,三顿茶饭没味道……
正在西厢房里梳理的太太,听出了老爷今天的庐调有些不对味儿,没了往日的老道空灵。一旁的李妈也说,老爷今天的心情怎么啦?
太太慌忙来到后花园,老爷正反剪着双手,吹着口哨与鸟儿逗乐。太太问老爷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赵老爷依然吹着口哨,像是腾不出嘴来回答,显得优哉游哉。但太太好眼力,看见了老爷双手攥得铁紧,特别是那根爱打节拍的食指,今儿没有动弹一下。
太太知道老爷有心事,太太看着一旁不知道是退是留的伙计。那伙计便低下了头,闷闷地说了一句,罗城的生意砸了。
太太站在赵老爷背后,一动不动,等到老爷口哨停下来,她才把眼睛放到老爷的脸上,然后慢慢地递过茶壶。
赵老爷呷了口茶,又捋了一下山羊胡子,看都没看太太,说,准备行李,立马去罗城。赵老爷说这话时,就已经转身了,太太知道老爷的脾气,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老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劝都没门儿。
赵无忌这次是和太太来罗城的,赵记窑行就全权交给了吴大麻子了。赵老爷说,他和太太去罗城散散心,可能是一个月二个月,也可能是三个月。有关罗城的官司,赵老爷只字未提。
赵无忌依然住在上次住过的德福客栈,赵老爷之所以选在这里下榻,是因为它对面是罗城知名的罗水茶坊。
赵老爷听过王掌柜陈述之后,没有急着说东,也没有急着说西,而是慢慢地品茶,把个王掌柜弄得搔首捞尾的不知所措。此时王掌柜真的希望赵老爷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可赵老爷偏不,似乎是用一把软刀子慢慢地插入了王掌柜的肋下。
赵老爷慢腾腾地说了一句,王掌柜辛苦了。
那日之后,赵老爷就再没有问过分店的事,顶多是到各个店子转悠转悠,赵老爷的时间大多是在罗水茶坊里度过的,甚至连饭都不回客栈吃,就在茶坊里凑合凑合,赵老爷只在乎茶。
罗水茶坊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名茶香茗,赵老爷是爱喝茶的,而且对茶叶颇有研究,他就是闭上眼睛,闻一闻茶壶中的蒸气,他就知道哪是红茶,哪是绿茶,哪是普洱,哪是黄芽,哪是碧螺春,哪是铁观音。
赵老爷每天得喝几种茶,一壶龙井淡出,他马上会换上一壶毛峰,茶坊里的各种名茶,他都要逐一品尝,且依次反复品尝。
赵老爷在茶坊里喝茶,第一次选准的位置之后,就再也没有换过,茶坊掌柜也知道了赵老爷的脾气,那南边临窗的位子就一直留给赵无忌了。
赵老爷喝茶有些摆谱,这让茶坊里的人不可思议,因此赵老爷在罗水茶坊成了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