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别西湖
戴旭东
白夜主编约我写一篇西湖的稿子发在国庆特刊上,从起笔到交稿只有一天时间。吃过晚饭,坐一会儿,喝杯茶,开始写。内心涌动着对西湖的爱,键盘还没有敲下,思维已经到了,就像看到秋天橘子红了一样。我放弃了原先的题目“最美是杭州”,试图走近印有青瓷图案的丝绸博物馆,走近潘天寿纪念馆,走近山外青山楼外楼,走近白素贞断桥奇缘的发生地,在唐宋诗词、书画文字和现代生活中寻找涌动的精神。
那日下午,我出了杭州站便踩着地上的雨珠,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就近停靠的公交车,前往浙大西溪校区。沿路处处风景,让我不由自主地爱上这里,心底留下的不仅仅是赞美和依恋,还有浪漫的回忆。34年前,我从沪某部炮团调到浙江省军区警卫连。傍晚,我下了火车后,挤上了开往湖滨的公交车,夹在下班族拥挤的车厢里,眼见天色已黑,心里暗暗敲鼓。到了湖滨转车,透过车窗,月色辉映下的西湖发出柔和的波光,公交车仿佛置换成画舫船在湖上移动,西子倾城之色令人心驰神往。车从望湖楼转弯后,一位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听到我急切的问询声后,挤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小解放军同志,跟我走!”这位中年人下车后从家里推了辆自行车,带着我到了附近的海洋宿舍(杭大教职工住所),没有问到住址。他又带上我行驶到松木场的巷子里,七拐八弯终于找到了叔叔家。正在吃晚饭的叔叔执意要留他进餐,但没能抓住他使劲挣脱的手。这么多年,我只是在照片上见过在杭州大学历史系当教授的叔叔,别的一无所知。后来,父亲在信里告诉我,杭州的叔叔说我捷足先登了!
在杭州清波门当兵期间,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等蜚声中外的西湖十景我自然不会放过,有的地方还不止游玩一次,自以为对西湖已经很熟悉,及至看完《西湖感事》,才发觉自己关于西湖的那点知识少得可怜,有些我在游览时一略而过的地方,也被著名作家刘湘如先生讲得妙趣横生,意味深长。“如果你是个文化人,中国有许多地方你都可以不去,但西湖你却是不可不去的,因为那里有太多的文人故事,朝代的风烟,失却的珍稀,历史的印记,而更多是令你触摸的伤痛……”他的文字让我又一次触摸青春岁月,想起了在余杭一军一团度过的训练生活,曾把这段经历写成了散文《青春的心跳》登在了中国纪检监察报的副刊上。30多年后,我送女儿去杭州上大学,在游览曲院风荷时,她情不自禁地说:“太美了!”无论你是走灵隐路参拜佛教圣地灵隐寺,走白堤赏玩沿岸的湖光山色,还是走北山路瞻仰抗金名将岳飞墓,西湖都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可以细细品尝西湖楼外楼的招牌菜:龙井虾仁、东坡肉、西湖醋鱼、叫化童鸡、宋嫂鱼羹。不过,“楼外楼”的价位不菲,来此就餐要肯花钞票才行!
庆幸自己从记忆深处回到熟悉的街景,沿着南山路向南右拐就到了苏堤。路上,我感受到了城市公交的便利。行人横穿马路时,所有的车辆都会减速停下,礼让行人的浙地文明一脉而来;绿树掩映的园林深处,除了看到情侣的热吻,还看到身披雨衣的清洁工在拾掇落叶,收拾的干净程度令人起敬……下午从花港观鱼出来,两腿酸胀不听使唤,只好惜别了雷峰塔,登上了通往武林广场的公交车。我看见不远处空着一个位子,没等上车的人落座,旁边的人热情地提醒对方说:“座位是冷的,我刚才坐湿了裤子。”类似这样的细节触动着我的心房。我将眼光收回到身边,自这片土地的文明之始读起,发现其间蕴含着浙江人精神的大发展似东海问潮,在这几十年得以淋漓尽致地体现,且富有生命力地指向遥远的未来。
随后的几天,烟雨蒙蒙,整个西湖都笼罩在诗情画意中。我去了“晓风书屋”买了一本女作家王旭烽的书,能够分享她的风雅之作《走读西湖》,一起在语焉不详中寻找历史,在茅道芦巷中叩访遗踪,在锈迹斑斑中擦拭亮光,与长眠的人文、历史和自然共同经历苏醒,幸哉乐矣!西湖已经融进了她的生命与血液里了,她从杭大历史系毕业后一直留在杭州,留在西湖这片青山秀水中了。所以她说只要提到西湖最窝心的一个词便是妥贴,身在幸福家园的妥贴!她在书的序中这样写道:“西湖是这样的所在,你会因为找不到最恰当的词语来描述她——而陷入幸福的徬徨。”看完这本书时,获悉女儿通过了欧洲名校帕多瓦大学的入学考试,这是令我兴奋的,所在都是因为西湖!
翌日清晨,我撑着伞走到断桥,雨就变大了,亦雨亦雾的西湖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在这里享受苏东坡“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惬意,就好像在欣赏一幅西湖的山水画卷,只见山色水色溶于一片氤氲雾色之中,那一抹清浅的白堤留在白净的宣纸上,我的心似西湖的水悠悠荡漾,悄然站在时光的岸边,观看旷世之美在心里流淌,我真想拥抱她、带走她、珍藏她。我想白居易的诗“最忆是杭州”,忆的是这里的山水之美,忆的是在此地的情思和爱恋。去年夏天,女儿有幸成为杭州G20峰会志愿者的一员,她在境外媒体分队的电视屏幕上,和我们一起观看了曲院风荷上演的“最忆是杭州”的文艺晚会,历代帝王将相、文人墨客的爱和恋,传和奇,字和画所融合的西湖之美,令杭州人文的内涵得到放大,令各国元首和嘉宾感受到美的呼唤、慧的力量、文的气质,令这个城市具备向美而生、从善而流的底蕴和风骨。西湖不但有其柔媚秀丽的抒情的一面,还有其慷慨激昂的悲壮的一面。栖霞岭的岳庙,抗金名将牛皋,高风亮节的明代兵部尚书于谦,明末抗清义士张苍水,西泠桥畔的秋瑾和她的战友徐锡麟、陶成章、章太炎,梅妻鹤子的宋代隐士林逋,色艺双全的钱塘名妓苏小小,近代著名的文学家苏曼珠等,都会引发游人各种追思的情结。在清波门外的云居山上修建的庄严肃穆的浙江革命烈士纪念馆,更为美丽的西湖增添了新的骄傲。正如已故著名作家巴金所说:“西湖是和这样的人,这样的精神结合在一起的,它不仅美丽,而且光辉!”
时光虽然任性,但还是没有把在杭州生活过的人轻抛。不管是其中“红的樱桃”,还是“绿的芭蕉”,都镌刻在厚重的年轮里。我每次去杭州,都住在杭州大学(现合并为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戴成均叔叔家,无意中发现他的77级历史系女学生王旭烽写的书,才知道她的《茶人三部曲》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喜欢她书中的一段文字“从最新鲜的春意盎然的枝头采下的绿叶,立刻经受烈火的无情考验,在烘烤中它们失去舒展的身体和媚人的姿态,被封藏于深宫。这一切,都是为了某一天,当它们投入沸腾的生活时的‘复活’……”85岁的叔叔参加77级毕业生的聚会后,谈及他的学生,如数家珍,我翻看了这届毕业生《纪念册》,记下了文白相间的一段话:“杭州大学历史学系级同学以毕业离校三十旬岁,乃摭拾旧影,掇集成册。众同学肆业于史学,虽多未以习史为业,然久聆师训,岂不知世事之远袤。以不百之群好,倏尔之记忆,本无足称。乃汲汲者,盖有说焉。想我七十同学来自南国,于浩劫之后,长者或有家室之牵,少者甫及弱冠之年。共读成均,携手西子湖畔。“彼其之子,邦之彦兮”。同窗相亲之谊,历时弥坚。读史知世,豁达人生。学教政商,挥斥纵横。更以知非耳顺,曾无金瓯之缺,虽曰天命,岂非人事?众同学咸曰:物变无穷,人灵有常。同窗契心,厚地高天。掠取旧踪,以志此盛。”叔叔看我用笔记着一些资料,又把《钱江晚报》迎十九大特别报道“大湾区?新引擎”拿给我看,从“地区”到“湾区”,一字之差,却别有乾坤。环杭州湾大湾区的高度是这样规划的:宁波、舟山港连续8年吞吐量位于世界第一;上海洋山深水港四期工程即将投入使用,是全球建设规模最大的自动化集装箱码头。以两者为依托,杭州湾大湾区的天然良港优势尽现——两个中国亿吨大港显然能让我们的湾区与全球各地快速建立经济联系。如此,这片土地不再是地图上彼此间隔着山水大海的存在,而是熠熠发光的一个整体,最终目标是让人心更美、山水更美。
我激动地收起报纸,倾听西湖上空那千年不绝的吟唱,感受还能印证生命的真实,回味留在此地难舍的情结,深深地期待最美的杭州湾,踏浪而来。
戴旭东,浙江宁波人,出生于年10月,年10月入伍,任炮兵侦察班计算员、班长。现任职于合肥江航飞机装备有限公司。从年至今,先后在《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航空报》、《安徽广播电视报》、《新安晚报》、《安徽工人报》、《安徽青年报》、《合肥晚报》等报刊发表散文作品。有作品入选中国工人出版社《跨越的彩虹》、《中国航空工业人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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