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众多传统行业而言，“互联网思维”是个温柔一刀式的命题。一方面，通过借助互联网实现的先进商业模式来“提升社会效率，节约消费成本，压榨不当利润”，对于某些依靠信息不对称牟利的传统行业来说确实是足够具有震慑力的“势所必然”。但另一方面，作为典型的依靠信息垄断实现利润的行业，“房地产中介的一个奇特之处是它几乎没有受到互联网的冲击”。
将“互联网思维”与“房地产中介”行业对接是一个在商言商的趋势观察，是在回避根本的深层次政经调整的前提下——这要回到马克思所说的所有制和租金的社会占有问题上，也因此，“互联网思维”的本质是有限度的商业民主——采用先进的信息技术手段和以之为基础的营销方式和商业模式，对依附于租金利润的房产中介提出的挑战（当然也是再造新的商业机会）。同时，在租金高企和屡见不鲜、不规范的中介服务的现实面前，是一个又一个漂泊无助的“董小姐”们关于城市居住的伤痛记忆，是赞同“租房是其了解社会阴暗面的第一课”的59.3％的青年们（见《北京青年人才住房状况调研报告》）的满腹苦水，“逼”出的这一变革趋向。
“通过互联网和APP实现供需的直接对接、匹配”当然是“大势所趋”和“人心所向”（“95％以上的租客都想找房东房源，39％的租客明确拒绝中介”），但这与房产中介行业在挑战面前的“巍然不动”乃至“佣金一直在上升”、数钱数到手抽筋的现实所形成的反差，的确反映出房产中介这个行业自身存在的壁垒和门槛。“互联网革命军”们想冲进紫禁城，躺到龙床上滚一滚，恐怕尚需时日。
根本原因在于房屋租赁是一个同时存在着信息、人身、实物（不动产）和金钱关系的交易市场，且房东群体具有疏远互联网的代际滞后特征。这种“复杂性”和“滞后性”，决定着二手房交易的扁平化、“去中介化”不会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复杂性”造成的结果是目前的互联网手段无法对房屋租赁全面覆盖、无缝整合，既不能围歼房产中介“瓮中捉鳖”，也抓不住房产中介的“七寸”而“一击致命”。互联网难以提供独立的、标准化的产品以满足租赁市场需求，仅仅在信息展示和匹配这一个层面上的互联网化无法撼动房产中介的优势地位，却给后者提供了凭借垄断地位和组织优势收编互联网创新的巨大空间。涉足二手房市场的58同城、百姓、赶集、搜房等一众依托向经纪人和中介公司收费奠定自身盈利模式的互联网公司，不过是以新锐的姿态“识时务者为俊杰”地共同维护着既存秩序并从中分取杯羹；而面对挑战的中介公司，则一方面如火如荼地开展网络化营销，实现中介业务的线上平移，成功将互联网箍定为一个增量因素和一种被整合的技术力量，另一方面则凭借人海战术和海量工时，无孔不入地“污染”非中介租房网站、水漫金山地“挤压”直租信息出口、穷追猛打地“骚扰”胆敢抛开中介闹革命的房东，重又把越出雷池的租客和房东收编入中介体系的内部循环。
“长江后浪推前浪”vs“坐得江山万年长”：这是二手房互联网行业里“旧制度与大革命”的故事。
历史地看，在二手房租赁市场上，房产中介行业曾经在信息传播不畅的时代成功充当起供需双方的桥梁，降低了交易成本，自身也能获得合理收益；但在互联网传播的时代，房产中介的作用（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往往是在借助互联网络行将实现对接的供需双方之间横插一脚，阻亘信息流通，增大社会成本；同时，如果说“在一个连老人倒地都不敢去扶的国家”里，中国社会的高信任成本导致了对“中介担保模式”的需要，那么由于中介自身的从业人员素质、信息垄断的既得利益身份、“两头通吃”的商业行为方式，大量低信用、不规范的房产中介自身又演化成为一个制造怨忿的社会问题。房产中介的存在是因为“社会黑”，但保不齐某些房产中介自己又凭借垄断地位成了“黑社会”。
房产中介是历史地产生的，房产中介的问题化也是历史地形成的。链家和我爱我家等行业领先者的自我规范举措当然有意义，但自律也当然是有底线的，肯定无法触及中介利润和人为垄断制造的社会成本问题。
即使可以凭借作为庞大资本的既有优势吸纳和化解“互联网思维”带来的变革和威胁，房产中介的功能空间的萎缩也是日益明显的。事实上，如果分解来看，在搜寻信息（找房）、验证信息（看房）和完成交易（谈判、签约）的租赁行为链条中，互联网的最大用处体现在快速高效的信息传播和直接匹配上，在信息发布和搜寻方面其实已经不需要传统房产中介横插一脚；而在谈判和签约环节，随着契约行为和契约精神的普遍化，只要稍微具备些租房经验，中介的谈判能力和法律担保的功能也会变得可有可无，而看房环节由于涉及人身、不动产关系，不能通过虚拟网络独自完成，房产中介的专业化服务的价值其实主要（仅仅）体现在这里（尤其是其能省时省事促成交易造成了某些房东对中介的依赖心理）。
再加上在租金高企和竞争激烈的条件下，中介主动讨好房东形成的资本联盟并非铁板一块，后者遭到前者盘剥算计的情况时有发生，在中介的电话骚扰和谎话连篇面前不胜其烦的房东不在少数，中介手中的房东牌能打多久还要划个问号，更不消说熟稔互联网的新一代房东也正跃跃欲试地准备接过房钥匙。
由上所述，在二手房租赁领域以去中介化和节约社会成本为创业追求的互联网公司，就必须在以下几个方面摆正位置、徐图进步：
第一，同时解决信息匹配和实操问题，提供一揽子的备选解决方案。凭借低成本的互联互通，以“开放、协作、分享”的“互联网思维”运作方式贯通二手房租赁各个环节，摊平传统房产中介制造的社会成本。也就是说，以提升社会效率为己任、不委身共荣于保守的中介经济模式而是志在革新的互联网公司先天注定就是O2O的；
第二，在中介的存在具备结构性的社会基础、代表一种二手房交易组织实现方式的强大惯性力量的现实情况下，不动辄以“颠覆者”的身份自居，而是务实地以行业生态改善者和可替代选择的提供者的身份，抓住既存的那部分明确的市场需求，引导和等待市场气候的转变；
第三，如有论者所说，互联网思维的精神实质是在商业活动中确立“人的尺度”的根本标准，就是“紧紧贴合‘人性化’的时代需求……把产品和服务做到一种极致”，这就需要像房主儿网这类变革者在产品设计和服务提供上始终以极简主义和（用户）自主选择为开发和快速迭代的演进方向。
业主房源直租这种变革创新的力量与中介专业代理这种传统守旧的力量注定要携手同行，“且行且珍惜”，但“大势所趋”的转捩点随时可能到来，继而扭转双方的对比态势。
与互联网变革力量相比，无论在客观上还是主观上，房产中介目前所占据的巨大优势在很大程度上都只是房东／房客“不得不”向中介低头求助的结果，说中介行业所面临的危机已如累卵，应该不算危言耸听。
房产中介是伴随着中国城市化的快速推进，依托迅疾膨胀的租金资本而成长起来的资本力量。随着某些不惜以推高房价和“坑爹骗术”食利自肥的中介资本造成的社会痛感愈益加重（这是房屋租赁行业的互联网变革的根本动力），以互联网思维为刃打破行业旧秩序，改善生态、澄露新天，恐怕是众望所归的事情。
毕竟，什么都挡不住思变的人心。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助理研究员，东山龙井为其本人笔名）
赞赏
推荐文章
热点文章
